遇见·周彩存|一位肺癌医生的软实力和硬实力_学术动态_浙江维旭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学术动态

遇见·周彩存|一位肺癌医生的软实力和硬实力

 

癌症,是“众病之王”,治愈,是人类的心愿。

自2016年4月起,医生医事推出“遇见·肿瘤大咖”系列,每月一期,选择全国在临床和学术范围内的顶级肿瘤医生,讲述他们的喜怒哀乐和理想情怀,希望能对患者的抗癌之路、年轻医生的成长之路有所帮助。

在此,向文中故事中所有涉及的患者表示感谢,也向所有默默付出的医生表示敬意。

有人说:让别人舒服,是一种软实力。

那天早上8点,当我推开诊室门,他微笑着递来一杯咖啡——第一次见面,扑面而来的细致和体贴,正是让人舒服的软实力。

确立专业学术江湖地位,要靠硬实力。

8年前,有一场“赛跑”,日本医生跑了三年,欧洲医生跑了四年,而中国医生则只花了11个月就跑到了终点并设下“路标”。从此,当这类患者生命走到这个路口时,这个“路标”就会告诉他和他的医生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是中国的医生和患者对世界的贡献,牵头这场临床研究“赛跑”的医生就是周彩存教授,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市肺科医院肿瘤科主任、同济大学医学院肺部肿瘤研究所所长、同济大学医学院肿瘤学系主任。

这项研究,证明了一种治疗方法和一种疾病管理方法,能够使一大类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的生命大大延长,研究结果写入了美国和欧州的晚期肺癌治疗指南,这是第一个由中国研究者主持且在中国人群中开展的被写入美国和欧洲肺癌诊疗指南的临床研究。

作为医生,他致力于做好两件事,一是看病,二是研究如何看好病。做好这两件事,就需要从临床到实验室再回到临床,这样来回穿梭做转化研究,终极目的就是:解决患者的问题。

这也是临床医生做科研的意义和使命。

1

如果说手术室是展示外科医生掌控世界的能力,那么,诊室就是内科医生掌控人生的舞台。

周彩存教授的门诊很少让学生帮忙,一上午,近50位患者,加上陪同家属一百多人,问病史、看片、查体、诊断、电脑写病历、开单、打印、解释病情、叮嘱注意事项,他一个人全搞定。

对公立医院的著名专家来说,忙,不意外,重点是,这么忙,还能有咖啡,有茶,有表扬,有幽默,有安慰,还有,教我这个外行看胸片。

用专业硬实力给患者解决问题,用软实力不造成任何压力和负面感受,最后的结果就是信任。

一对老夫妻一坐下就语弹连发,从语速就可以听出焦虑。原来老先生CT上发现肺部有长着毛刺的结节,肿瘤指标CEA也比正常值高出数倍。家人想肯定是肺癌了,到处打听怎么治。

儿子从肺癌病友那里听说有靶向药,马上买了2瓶给父亲吃。吃了一个多月,CEA还真降到正常了,毛刺也没了。接下来,这药还要不要继续吃?他们这才想起来问问医生。

在周彩存教授看来,老先生是不是肺癌,是什么类型肺癌,有没有基因突变,应该怎么治疗,这一系列应该由肿瘤专科医生给答案给治疗方案的问题,他们似乎都直接跳过去了。

病没诊断清楚就“盲吃”药,是肿瘤医生最头疼的问题之一。因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规范的用药,会让狡猾的肿瘤细胞越战越勇,甚至再次变异而更加凶残,这种“耐药性”是肿瘤治疗最大的拦路虎。

但周彩存教授“不舍得”批评他们,因为不希望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恐慌。他一句“儿子很孝顺”,让老夫妻笑开了花,随后不动声色地把老人拉回到规范的轨道中——从今天开始要跟着医生的思路往下走。

临出门前,老太太又不安地问“这个药吃了不好吧?”周彩存说:“没有不好,去做检查,我们先把病查清楚。”老两口安安心心地走了。

不让患者带着负面情绪离开,在周彩存教授看来,这很重要。他常常起身把他们送到门口,拍拍病人肩膀,再加一句“不要生气哦”。

紧张、恐惧、焦虑还会加速肿瘤的复发或进展,“面对这样的病人,我会内疚,因为不能把他教育好。” 他说,“很多病人就是因为医生的一句话两句话就坚持下来,所以,我们有好多晚期肺癌的病人活了十多年。”

面对病人的问题,周彩存教授习惯了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对患者来说,信任医生、充分配合,是治疗疾病的“良药”。对医生来说,每一个病人的好坏都事关声誉,所以“永远不要把病人当作负担,他们是你的作品。”周彩存教授说,这就是医患间的“win-win(双赢)”

而且,“如果病人总是不开心,总是生气,就不跟你合作了,你说要这样走,他偏要向那个方向走,病能好吗?医生能做好吗?” 他说。

患者总是各式各样的,收获他们的信任,是医生硬实力和软实力的体现。

2

“开心”是最朴素的情感,却又是做任何事的最高境界。

用这两个字,周彩存教授在自己的诊室、科室、实验室、教室以及同行中,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良性循环。

“就是要让别人感到舒服,让病人舒服,让学生舒服,让合作者舒服,那你自然也会舒服。”他说,为别人考虑,其实就是为自己考虑。

2008年,他牵头发起了这项被称为OPTIMAL的临床研究。

这项研究,全国有23个研究中心参与,全国范围内的协作,要从所有肺癌患者中,挑选出EGFR基因突变的患者,随机分成两组,一组用化疗,一组用靶向治疗,观察最终的疗效。

EGFR基因突变是中国肺癌患者的一大特征,这也是中国医生给世界做出的贡献。周彩存教授牵头的OPTIMAL,是在分子标记物指导下的个性化研究,要求所有患者都要取组织做病理,做基因检测,工作量极大。每一个研究中心都涉及院内、院外多个部门的协调,还要保证标本在保存和转运过程的安全。

当时,这种做法在国内是第一次,谁都没有经验,工作量又这么大,再加上参与的很多专家,都是周彩存教授的前辈、老师,如何做好整个项目的牵头人,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挑战。

调动这么多的资源做这么麻烦的事,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做,再困难也得做,这个时代不这么做怎么行!”吴一龙教授在启动会上给予了非常坚定、强有力的支持,肺癌界的著名教授,如北京的王洁、张树才、刘晓晴教授,天津的王长利教授,上海的陆舜教授,广州的张力、尤长宣教授, 江苏的冯继峰教授,黑龙江的陈公琰教授等也都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很多重要的工作。

终于,这群中国医生们仅仅用了11个月就跑到终点,而相同的临床研究,提前起跑的欧洲和日本,都落在了后面,分别花了四年和三年的时间。

在科学界很残酷,只认第一,不认第二,如果你落在别人后面,就很难得到大家的认可。

“做临床研究是大家赛跑,我们为什么能反超呢?”周彩存说,因为协作。这是一个协作的年代,很难再有个人英雄主义式的成功,这也是中国肺癌界医生的胸怀和团结。

这篇临床研究的论文,周彩存作为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刊登在2011年8月的《Lancet Oncology》(柳叶刀肿瘤学)上,当年的影响因子为22.6分,迄今为止仍是中国大陆医生发表的肺癌临床研究论文中高影响因子且高被引的论文之一。

因为这项研究,在2010年和2011年的三大国际肿瘤年会上,周彩存教授作为该研究的牵头人,站在了大会报告的讲台上,让世界聆听中国的声音。

要在国际上有自己的声音,离不开临床试验;要为患者提供最佳的治疗,也离不开临床试验。做科研,需要Vision(视野)和使命感。医生的视野低,很难做一个好医生。没有使命感,仅仅把看病作为一个谋生的手段,也很难有动力去做科研。

如今,临床研究是周彩存教授最重要的两项工作之一,他已成为国内最重要的临床研究负责人之一,是19项国际、国内多中心注册临床试验的PI(主要研究者),而参与则多达41项。

周彩存教授说:“做了有益于病人的临床研究,是我们感觉很开心的一件事。”

这,正是临床医生做科研的最高荣誉。

3

每一个让医生无能为力的病人,都是给医生们留下的功课。

几年前,一个刚上高中的小女孩,得了晚期肺癌,孩子很努力,求生欲很强,再痛苦的化疗都接受,当时所有手段都使用了,最后严重的心包积液,眼看着她没有了。

这个孩子仅仅活了9个月。作为一个已经四十多岁的男人,周彩存教授也忍不住掉眼泪,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她的父母。“这种事情多了以后,自己也坚强起来。”他说。

今年一个女孩,23岁,大学刚毕业参加工作,晚期肺癌;一个小女孩护校毕业,22岁晚期肺癌;还有一个大学生,刚毕业找了份很不错的工作,在银行下的基金公司,眼看着能够改善全家人的经济状况,却得了晚期肺癌。

“医生不能掉太多眼泪,而是要想办法,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病人,能把他们治好。”周彩存教授说,所以,他一直希望在肺癌的研究方面多做一点事,如果不能把肺癌精准地治好,就会有更多的病人走掉。”

他说,以前讲精准医疗,现在讲精准发现,早发现尤其对肺癌至关重要,因为早期肺癌可以手术切除,甚至可以实现临床治愈。

因此,肺癌早诊是他目前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对于肺癌筛查,目前已明确低剂量螺旋CT检查可以降低肺癌的死亡率,但也存在假阳性高且有辐射的问题,因此,为低剂量螺旋CT寻找合适的筛查“伴侣”,即联合血清标记物进行肺癌筛查成为了研究的新热点。

出于对患者的关爱,周彩存教授发起了这样的多中心临床研究。他说,肺部查出结节的人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甚至产生莫名的恐慌,直接影响正常生活。而实际上,在CT查出肺部结节的人中,仅40%经确认是肺癌。所以,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把真正罹患肺癌的人检测出来,那其他不是癌的肺部结节人群就可以从心理上得到解脱。

目前肿瘤治疗领域的“明星”当属免疫治疗,而其中PD-1/PD-L1抑制剂则最为“星光璀璨”,目前在国外已证实了其对许多癌种有奇效。其中,对于在美国前总统卡特身上产生奇效的PD-1抑制剂Keytruda,周彩存教授担任着其在中国肺癌领域二线治疗临床试验的PI,研究其对化疗失败的中国晚期肺癌患者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从目前的研究结果来看,靶向药适用有对应基因突变的患者,主要集中在不吸烟的患者人群,而免疫疗法则对吸烟的患者效果较为明显。

周彩存教授说:“肺癌的免疫治疗在二线治疗的证据最充足,将来,一部分病人可以用靶向药治疗,剩下的都可以用免疫治疗,这又将是一个很大的患者人群可以获益。”

这些正是临床研究对他来说最大的魅力所在——医生最大的成就感,就是看着患者被治愈或者生命得以更长的延续。

4

一个人医术高超可以挽救一小部分患者;

在科室建立了一个规范的诊疗流程和质控,则是挽救一批患者;

而证实一种治疗和疾病管理方法,就可以更大范围地挽救一类患者。

如今管理着一个专病医院的肿瘤科,担任研究所所长、医学院肿瘤学系主任的周彩存教授笑称自己是上海的“打工者”。

1998年来上海之前,周彩存已是安徽当地小有名气的呼吸科副教授、研究生导师。当时主要以看呼吸疾病为主,却对肺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90和94年曾两次获得世川医学奖学金在日本国立东京病院研修。

他在安微工作时发现,诊断出的很多肺癌病人都没消息了,原来是因为家里太穷而放弃了治疗。“我当时觉得随着工业化快速发展,中国的肺癌会越来越多,所以我一定要找一个地方做肺癌。”

1998年上海市肺科医院在全国招聘医生,周彩存投了份简历,就来到了上海专注研究肺癌,当年38岁。

在我第一天赶往医院采访时,一大早打上车,司机听说我去肺科医院,满脸关爱地问:“去看病吗?”我顺便问他:“上海哪里看肺癌好?”他扶着方向盘的手马上竖个大拇指说:“就是你要去的地方,所以你一说去那里,我都没多说。”出租车司机是了解一个城市最微观的窗口。

但18年前,这家医院肿瘤科150张床连病人都收不满,一到夏天甚至会空一大半。面对这样的状况,周彩存在科里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花了半年时间,设计了一个高效率高诊疗质量的流程。每个医生都在流程里的某个位置,任何一环掉链子都会影响整个流程。这个严丝合缝的流程,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旦成熟,就会快速运转。

内科医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但这里的肿瘤内科医生,都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们会问病史,会读片子,会做支气管镜,会穿刺取组织,会操作内镜下超声引导穿刺;还会做转化研究,懂标本保存,会做检测……

这也是缘于周彩存对流程的理解——如果流程效率高,患者的病情和信任就不会在等待中被消耗怠尽。所以他要求年轻医生自立更生,病人收治住院后,4天内必须把治疗前诊断都搞清楚,包括病理和分子诊断等,然后把精准的治疗方案跟上。

第二件事是花了三年时间,每周三带着所有医生对照着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CCN)指南一章一章学习,然后讨论形成操作性的共识,最后汇总成一本小册子,人手一本。

这样做,能使这里的患者无论遇到哪个医生,得到的治疗都不会有太大差异,而整个科室对患者一线、二线、三线的治疗都不会乱。。

而这个基本功的训练,对年轻医生的培养也很有意义。

周彩存教授说,同样搞肿瘤,其他医生一般是看一系列疾病,比如消化道肿瘤,有胃癌、肠癌、肝癌、胰腺癌等。“而我们只看肺癌这一个病,作为专病医生,把围绕这个病360°的事都搞清楚并且会操作,对充分理解这个疾病,领悟出各种现象背后的内在联系很有好处。”

 这又是一种“win-win(双赢)”。

而现在很多年轻医生动不动就说要转行,其实生活到哪儿都很辛苦,你花了那么多精力和心血,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投入到医学生涯中,冒然离开太划不来了。

周彩存教授说:“医患关系紧张是这个特殊的时代造就的,总会有改善的,相对人生几十年而言这个时期或许并不漫长。凡事想开点儿,忍耐是一种智慧。”

转自-戴戴 医生医事